国际特稿:普京再战六年 俄如何与国际共处?

俄罗斯本周举行总统选举,现任总统普京做足“事前准备”扫除潜在威胁与障碍,普遍预计将顺利连任,继续领导俄罗斯到2030年。普京若再执政六年,对俄乌战争、俄国经济发展乃至全球经济意味着什么?今年底的美国总统选举,又会给美俄关系以及俄乌战争带来什么转机?

俄罗斯3月15日至17日举行总统选举,虽然几天后才会公布正式结果,但一般认为,总统普京肯定蝉联,继续领导俄罗斯到2030年。

政治观察员普遍认为,这不是一场公平公正的选举,因为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已为普京扫清障碍,以各种理由禁止反对派候选人参选。唯一的反对党候选人纳杰日丁(60岁)被指签名无效而失去竞选资格。另一名反对派领袖纳瓦尔尼几年前被关进监狱,而且上个月在狱中离奇死去。

其他三名候选人来自亲克里姆林宫的政党,包括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哈里托诺夫(75岁)、俄罗斯国家杜马副主席达万科夫(40岁)和国会议员斯卢茨基(56岁)。他们更像是陪跑,而不是与普京竞争。

3月15日,俄罗斯远东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名妇女在投票。俄罗斯3月15日至17日举行总统选举,约有1亿1230万名合格选民以及190万海外选民可参与投票。上一次总统选举的投票率为67.5%。(法新社)

俄罗斯独立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(Levada)2月的民调结果显示,普京的支持率达86%,仅11%反对他当选。此外,俄乌战争爆发后,认为俄罗斯朝正确方向的人已上升至75%,只有15%认为俄罗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。

3月13日,在俄罗斯吞并的乌克兰马里乌波尔,居民参加俄罗斯总统选举提前投票。(路透社)

加大对乌攻势与选举有关

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斯托里。(受访者提供)

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斯托里(Ian Storey)接受《联合早报》访问时说,普京会赢得这次的总统选举。“他会把选举结果视为对发动俄乌战争的平反,并加倍推进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。”

过去几个月,俄军加大力度攻击乌克兰部队,从乌军手中夺下顿涅茨克市郊的阿夫迪夫卡(Avdiivka)。

瑞典国际事务研究所斯德哥尔摩东欧研究中心分析员乌姆兰德(Andreas Umland)受访时分析,俄军近期的攻势,多少与来临的总统选举有关。

瑞典国际事务研究所斯德哥尔摩东欧研究中心分析员乌姆兰德,于俄乌战争前走访阿夫迪夫卡。(取自社交媒体平台X)

“2019年,我到阿夫迪夫卡时,那里已经是半毁状态,现在被俄军实际占领,只剩下废墟了。从象征意义来讲,这仍是普京拿得出手的某种战果。”

他认为,俄军牺牲大量士兵夺下面积不大的阿夫迪夫卡,并非出于理智判断,而是为了对选民“有个交代”。

俄军攻占阿夫迪夫卡的代价非常高。一名俄罗斯军事博主早前说,俄军为此损失了1万6000名士兵和300辆装甲车。

若连任面对三大风险

乌姆兰德认为,普京即使顺利连任,也不能高枕无忧,因为他面对三大风险——俄军在俄乌战争中受挫、经济问题和社会不稳定,以及士兵不满情绪。

若俄军在乌克兰出现不利局面,例如对克里米亚的控制出问题,将直接动摇普京的地位。

乌姆兰德说:“如果乌军成功切断俄罗斯衔接克里米亚的补给线,这将影响普京的执政合法性,因为吞并克里米亚是他整个总统生涯的高峰。”

普京2014年挥军吞并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半岛,2022年2月入侵乌克兰爆发俄乌战争。

所谓久战兵钝,士兵出现不满情绪的可能性存在,也可能出现像瓦格纳集团首脑普里戈任去年发动兵变的状况。俄军也可能因不好的领导、军需供应中断和军中存在不良行为,而滋生内部问题。

经济方面,主要是通货膨胀引发民众的不满情绪。列瓦达中心去年底的调查发现,通胀加剧和食物价格上涨可能对俄罗斯人的情绪产生持久影响。此外,减少支出的俄罗斯人也增加了。

俄乌战争爆发以来,美国和欧盟等对俄罗斯实施一系列制裁,造成俄罗斯卢布贬值和通胀加剧。俄罗斯央行2月底发文告说,预计今年第一季俄罗斯通胀率为7.6%,高于央行的4%目标。

2月22日,克里米亚半岛的俄罗斯士兵在俄军阵亡纪念碑揭幕仪式上列队。(路透社)

专家认为,西方的制裁措施虽然取得一定成效,但即使实施更多制裁,也不大可能迫使俄罗斯停战。

美国智库兰德公司高级经济师桑茨(Howard Santz)受访时说,加大制裁可能增加发动战争的成本,并且可能因无法取得重要技术而降低武器的有效性,但不大可能使俄罗斯停战。

“正如我们在古巴、朝鲜等案例所见,制裁很少会导致一个国家放弃核心利益。俄乌战争即使不是俄罗斯本身的核心利益,也是普京的核心利益。”

乌姆兰德也说,制裁不是完全无效,但不能只是针对俄罗斯实施制裁。西方国家须有制裁所有与俄罗斯交易的各国企业的魄力,才能使制裁真正奏效。

纳瓦尔尼之死影响不大

另外,俄罗斯反对派领袖纳瓦尔尼在选前一个月离奇死亡,会否成为总统选举的变数,也是外界关心的重点。

受访学者认为,纳瓦尔尼之死不会对大选带来任何影响。斯托里说,普京获得多数俄罗斯人的支持。乌姆兰德说,只有数千人到纳瓦尔尼葬礼表示哀悼,所以预计不会在大选掀起波澜。

47岁的纳瓦尔尼2月16日在监狱猝死。他的遗孀尤利娅誓言继续丈夫的事业,呼吁俄罗斯人不要投票给普京,3月17日在投票站外集会抗议。

俄罗斯反对派领袖纳瓦尔尼在监狱猝死后,数千俄罗斯公众到他的墓碑哀悼。(法新社)

71岁的普京出身克格勃(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,简称KGB),1990年开始从政,1999年出任代总统,2000年正式出任总统;2008年至2012年,碍于宪法不能连任,支持心腹梅德韦杰夫任总统,自己出任总理;2012年再次出任总统至今。

莫斯科一栋大厦外张挂大幅总统普京头像海报。普京3月14日呼吁选民投票,展现爱国精神。(法新社)

2018年总统选举,普京赢得创纪录的77%选票。本届选举,他几乎肯定连任,得票率多少反而成了看点——俄罗斯人会给他更多的选票,抑或以选票告诉他不该侵略乌克兰?

拜登特朗普“重赛” 美俄关系如何变化?

如果普京再战六年,人们将关注今年底美国现任总统拜登和前任总统特朗普“重赛”的结果,会如何影响美俄关系,以及俄乌战争的态势。

分析指出,如果特朗普当选,会影响美俄关系以及俄乌战争的走向;若拜登蝉联,则预计变化不大。

普京曾公开说,拜登是老派政治家,比特朗普更有经验,也较可预测,拜登蝉联对俄罗斯更有利。不过,他这番话被广泛解读为说反话。

《日经亚洲》的一篇评论指出,如果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宫,考虑到他在首个任期内与普京的关系良好,接下来四年的美俄关系也可能跟现在不同。美国和欧洲的关系则可能再次恶化。

特朗普除了多次表达对普京的推崇,早前还扬言鼓励俄罗斯去攻打那些不肯上缴足够费用的北约成员国,引起轩然大波。

特朗普总统任内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欧洲事务主任温德曼(Alexander Vindman)说,他担心特朗普最近的言论,会让普京抓住机会加剧敌视乌克兰和欧盟。

他告诉《华盛顿邮报》:“他(特朗普)在示意第二任的特朗普政府,会对敌人友好,对朋友敌视。从俄罗斯的角度看,这是最好的情况。”

特朗普任内,美国和盟友的关系降温。他经常抱怨北约成员国的防务经费分摊不公,甚至曾扬言美国要脱离北约。

美国前总统特朗普3月9日在佐治亚州一场竞选集会上讲话。分析认为,若他当选重返白宫,美俄关系预计好转。(彭博社)

美国总统选举前 俄乌战态势料无重大变化

过去两年,俄乌战争几乎占了美俄关系的全部。美国总统选举结果出炉前,预计俄乌战争的态势不会出现重大变化。

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前会长哈斯(Richard Haass)告诉日本《每日新闻》,俄乌战争今年内不会出现重大变化,因为俄乌双方都在等待美国总统选举的结果。

他指出,如果拜登连任,且民主党夺下众议院控制权,可能为乌克兰坐到谈判桌前增添底气;如果特朗普当选,或共和党继续控制众议院,就会削弱乌克兰的力量。

美国企业研究院(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)高级研究员阿隆(Leon Aron)也认为,普京会等到美国选举后,才在乌克兰问题上采取军事或外交新动作。

他说:“俄罗斯不会尝试在乌克兰采取可能折损大量士兵的大规模攻势,因为普京在等待一个‘好交易’。”

特朗普早前表明,若当选,他“不会花一分钱”在俄乌战事上。匈牙利总理欧尔班说:“如果美国人不给钱,仅靠欧洲人是无法资助这场战争的。这样一来,战争就会结束。”

乌姆兰德认为,目前仍难以预测特朗普当选对俄乌战争的影响。

“没人知道特朗普在想什么,他很难预测。有人认为,他如果当选,对乌克兰可能是一场灾难……但如果你看他当总统时的表现,对乌克兰来说不是什么好事,却也不是什么灾难。当然,乌克兰更希望拜登胜出,因为他的立场很明确。”

根据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的统计,从俄乌战争爆发前的2022年1月至今年1月15日,拜登政府已为乌克兰提供743亿美元(约993亿新元)的资金,包括人道援助、武器设备、安全援助、金融援助等。

3月13日,乌克兰北部苏梅州一栋公寓楼遭俄罗斯无人机袭击严重损坏。(路透社)

经济不可持续 是普京大挑战

面对国际制裁,俄罗斯经济表现比预期中坚韧——2022年仅萎缩1.2%,去年增长3.6%,今年预计增长2.6%。

兰德公司高级经济师桑茨受访时说,俄罗斯经济已转向战时状态,增长主要由大量政府支出所推动,但俄罗斯中长期经济前景并不乐观。

战时经济指的是军工厂生产大量武器,推高经济增速,但对整体人口和社会的裨益不大。

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格奥尔基耶娃早前接受美国CNBC访问时指出,俄罗斯经济今年能取得2.6%增长,显示政府投资军事生产推动增长。“这差不多就是苏联过去的样子——生产水平高,消费水平低。”

2023年的俄罗斯政府财政支出约为32.4万亿卢布(约4730亿新元),远高于战前2021年的约24.8万亿卢布。今年的支出预算更是高达36.6万亿卢布,其中约三成将花在军事上。

尽管普京2月29日在国家杜马发表国情咨文时,许下改善基础设施、消除贫困和发展技术等大手笔的竞选承诺,但分析师估计,要落实这些承诺,俄罗斯政府未来六年可能得花费1300多亿美元。俄罗斯不被看好能找到足够资金落实这些承诺。

受制裁无法参与全球价值链

市场分析师萨维基告诉《新闻周刊》,额外支出得靠能源商品的销售收入,但制裁措施和大宗商品价格自去年以来逐步恢复正常,预计俄罗斯的预算收入会低于2022年。

桑茨说,从中期来看,这种支出是不可持续的。由于俄罗斯受到严厉制裁,面对大规模的技术出口管制,因此难以获得未来增长所需的各种投入。更重要的是,它无法参与全球价值链,以及与七国集团和欧盟等技术先进国进行合作。

俄罗斯可以与中国合作,但中国企业不愿违反西方制裁;俄罗斯也与朝鲜伊朗展开技术合作,但无法弥补减少与西方合作所造成的损失。

桑茨研判,俄罗斯终须削减政府支出,在技术上可能会进一步落后,生产力和经济增长也会受到影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