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和元:经济真的能被“唱衰”?

遥想2000年代,章家敦们是如此那般的唱衰中国经济,并预言中国行将崩溃。但事实呢?中国不仅没有崩溃,反倒是得到长足发展。同样,人们无数次预言美国已经衰败,但事实是美国的综合国力依旧坚挺。

近期,看空中国经济的声音已成为美西方国家舆论主流,在中国国内一些专家学者亦持相近观点,这其中涉及人口红利、中国模式的可持续性和地缘政治等问题。对于这些负面论调,中国的财经官方和官方媒体定性为:有违逻辑、有悖事实,不过是唱衰中国经济的老调重弹。有关部门更是将其上升至国家安全的高度。

我好奇的是,一国或地区的经济,真能被人唱衰?对于这一点,我始终是怀疑的。

遥想2000年代,那时整个世界,尤其是美国等西方国家,对中国其实并不看好。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(WTO)而来的,却是一波“中国崩溃论”。其中,英国《经济学人》最具代表。回溯到25年前《经济学人》在1997年至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对中国的预测。1998年10月24日,《经济学人》在题为《中国会是下一个吗?》的头版文章中提出一个问题:“中国的增长是否正在放缓,甚至陷入停顿?……是的。”然后,它又提出一个问题:“由此产生的失业是否会引发政治动荡,或者领导层之间的权力斗争?……是的。”

四年后的2002年6月15日,《经济学人》推出题为《喘不上气的中国龙》特别增刊,针对中国得出结论:“中国的经济仍然主要依赖国内增长引擎,而这些引擎正逐渐衰退。过去五年的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大规模的政府支出。因此,政府债务正在快速上升。再加上银行的不良贷款和国家的巨额养老金债务,这是在制造金融危机……因此,未来10年,中国将会变得更不稳定。随着失业率的上升,它将面临越来越大的动荡。如果经济增长大幅放缓,公众信心可能会崩溃,进而引发银行挤兑。”

与此形成呼应的,是一位来自美国的华人学者章家敦。章家敦祖籍中国江苏,1951年生于美国,康乃尔大学法学博士,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家跨国律师事务所的律师。中国改革开放后,章家敦被派到亚洲工作,先在香港,后转到上海,并在那里工作多年,主要客户为美国花旗银行及法国东方汇理银行。他曾亲身参与一些中外合资、并购案,对中国的经济发展与社会变化有一定的接触。

他曾在《纽约时报》《亚洲华尔街日报》《华盛顿邮报》等发表关于中国经济问题的文章,也为美国国会及各种智库做过有关中国经济的简报。在上海工作和居住期间,章家敦开始着手写一本介绍中国的书。书稿完成后,他带着妻子放弃上海的工作,回美国定居。这本书就是后来于2001年7月出版的《中国即将崩溃》一书。

在书中,他公开宣称,中国过去50年在经济、社会及政治方面累积的弊病太多太深,目前的经济繁荣是虚假的,在加入世贸组织的强烈冲击下,中国将在短时间内崩溃。他甚至断言:“中国现行的政治和经济制度,最多只能维持五年……中国的经济正在衰退,并开始崩溃,时间会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前,而不是之后!”

章家敦的“中国崩溃论”在美国引起不小的轰动,《中国即将崩溃》甚至登上《纽约时报》畅销书排行榜,就连美国国会也邀请他参加听证会。随后,该书被翻译成日、法、德等文字,在多国发行。西方国家一些媒体、大学纷纷邀请他做访谈,办讲座。一夜之间,他就成名了。在《中国即将崩溃》之后,章家敦又发表一系列评论文章,如《亚洲的阿根廷?》《入世效应冲击,中国势必走向衰退》《中国潜在整体性崩溃前景可畏》等。

但事实呢?正如大家所见,中国的发展与《经济学人》、章家敦们的预测恰好相反。中国经济不仅没有因为他们的唱衰而崩溃,反倒是得到长足的发展。数据显示:2002年至2012年,中国GDP增长173%,即年均10.5%。相比之下,同期世界GDP增长37%,即年均3.2%;美国GDP增长21%,即年均1.9%。也即是说,同期中国GDP增速是世界平均水平的4.7倍,是美国的8.4倍。其后,于2010年至2022年间,中国的GDP增速确有放缓,但仍高达116.0%。同期,增速最快的大国——印度,GDP增长也只有94.6%。也即是说,印度GDP增速并没如外界所认为的远超中国。相反,这一时期中国GDP增速高出印度23%。中国GDP年均增速为6.6%,印度为5.7%。

不独中国如此,美国亦然。有关美国衰落的论调,实在算不得什么新话题。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约瑟夫·约菲(Josef Joffe)教授曾对此做专门研究,发现“美国衰落论”具有明显的周期性:重复发生且具有显著的阶段性,从时间上来说,大概每10年一个周期。对他这种观点,我是较赞同的,因为我在写《中国经济将重蹈日本覆辙?》一书时,所接触到的大量文献,支持了约菲这一论断。但与千禧年前后那波“中国崩溃论”一样,美国也没有因为长期的、大量的“唱衰”言论,导致国力衰减。

反倒是日本,于上世纪70至80年代,完全处于一种内外部全面看多的状态。1979年,哈佛大学著名日本问题专家傅高义出版《日本第一》的著作,轰动整个美国。该书内容核心就是,崛起中的日本即将取代美国,成为世界第一。1987年9月,美国芝加哥凯帕金融服务中心的经济学家戴维·海尔发表了一篇预测性文章,比较了1988年的日本和1896年的英国对美国的影响。最终结论是:日本人正像19世纪的英国一样,成为美国最大的债权国。日本在珍珠港事件中未能完成击败美国的梦想,正在通过经济手段实现——日本正在和平地占领美国。

事实上,同期,美国人出版了许多类似预测的书籍。但遗憾的是,日本并没有因为一片唱多之声,而真的成为世界第一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最近的预测是,按美元计算,今年日本的名义国内生产总值(GDP)将被德国超越,从世界第三位滑落至第四位。同时,IMF预计,印度将在2026年成为世界第四大经济体,日本则将在2026年至2028年间下滑至世界第五。

正反两面的事实也验证了,马克思主义经典的论断——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——是对的。其意思是指,事物发展不会因为人的思想、感情、意志而发生改变。这是因为任何事物,都有自身的规律和运行方式。规律是客观的、普遍的,它既不能被创造,也不能被消灭,自然不会因为人的主观意愿而改变,比如,地球自转的速度和方向、自然界的生态平衡、经济市场的运行规律等。也正是因此,一国的经济、金融,又岂是一些人能够随意唱衰的呢?

规律的客观性和普遍性要求我们,必须遵循规律,按客观规律办事,而不能违背规律;违背规律就会受到规律的惩罚。

作者是中国经济学者、财经专栏作家